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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裂·自杀·烈火诗语......李癸云
发布时间: 2013/4/19 9:18:58 被阅览数: 1529 次 来源: 国际炎黄文化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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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裂·自杀·烈火诗语
——再探海子诗作的死亡书写
李癸云
国立清华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副教授
 
    泥土反复死亡    原始的力量反复死亡    却吐露了诗歌
                                                   ——海子(太阳·土地篇)节录1
 
一、前言:诗人之死
 
    海子,本名查海生,1964年3月26日出生于安徽省怀宁县的高河查湾,1989年3月26日在河北省介于山海关与龙家营之间的一段铁路卧轨自杀,年仅25岁,死后被诊断为精神分裂。他留下的临死遗言是:“我是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教师,我叫查海生,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诗人西川所编的《海子诗全集》是目前收录海子最完整诗作的出版品。
海子的自杀,引发“连锁效应”,更成为某种历史与美学的象征2,并由此展开关于“诗人之死”的思考与研究。在中国诗界,吴晓东、谢凌岚合著了《诗人之死》,他们提出唯有真正的诗人在思考生存的本质,甚而不惜“以身殉道”。“因此,诗人的自杀必然是惊心动魄的。在本质上它标志着诗人对生存的终极原因的眷顾程度,标志着诗人对‘现存在’方式的最富于力度和震憾的逼问和否定。从某种意义上讲,诗人的自杀,象征着诗人生命价值的最大限度的实现和确证。”3而奚密在《诗人之死——当代中国与台湾的诗与社会》文中则冷静观察:“基本上死亡已成了当代诗歌一个主要的母题。撇除两岸在社会、政治、文化上的显著差异,在许多当代诗的背后,死亡具有其存在和象征的深层意义。”4在台湾,诗人倾向于书写死亡来表达与批判高度发展的都市文明对人性的扭曲;在中国,海子死后人们将他推崇成一位殉诗者,甚至圣人,奚密归因于中国当代文坛的诗歌崇拜现象,而此现象源自政治压力,“外在的压抑令被压抑的诗人产生英雄感,诗歌不再只是一种个人创作与心灵的事业,它已被提升为一个最崇高的理想,一种值得为它牺牲的宗教信仰。”5王德威也曾撰文《诗人之死》探索类似的命题,其基本观点为:“在自杀与写作之间,在身体的自毁与文本意义的崩落之间,存在着无可规避的辩证。” 6然而关注点更密集地倾向历史反思的研究面向,“自杀、写作与(后)现代性,在过去四十年间的中国文学史里,形成了极复杂的对话关系。这一现象不应被简化为现成的话语,而需要细腻的历史的反思与观察。”7研究视野扩大为检视两岸政治社会的处境,进行中国现代文化及其身体政治间千丝万缕辩证关系的抽丝剥茧。
    不论源于殉诗情怀或历史背景,《诗人之死》,或具体一点,“诗人海子的自杀”,是否已被赋予过多的象征涵义,导致无暇解读海子诗作的隐微特质?或是国族或历史的庞大课题,遮掩了海子心灵个体的殊异性?
    古大勇曾针对中国学界对“诗人自杀究竟有什么意义?”的争论作出整理,“对于海子之死的典型意义,学术界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是肯定海子作为一个纯粹的诗人之死的形而上意义,另一种观点是认定海子作为一个普通人之死的形而下意义。”8前者如吴晓东、谢凌岚的论点,“一种深刻的危机早已潜伏在我们所驻足的这个时代,而海子的死把这种危机的体验和自觉推向极致。……中国诗坛的后来者当会记取海子这种前无古人的‘特殊功业’的!”9;李超的论点:“死亡是诗人的宿命,也是诗人至尊。”10;肖鹰也说:“作为新时期第一个自尽的诗人,海子无可逃避的承担了‘为诗而死’的意义,自我放弃的行动却成为‘向死而生’的壮举。”11在此意义上,众家论者将海子的自杀置入象征系统,使死亡成为诗歌创作的必然。后者则如章启群之看法:“在整体上不存在所谓诗人自杀的形而上意义,从历史的和现实的生活来看,诗人自杀与其他人自杀没有本质的不同……。这种死亡的方式在海子身上只具有一些个人化的特征,所谓这种死亡的诗的意义以及形而上意义之说,都是外在于事件本身的。”12韩东则说:“如果说海子是为了诗歌而死的,那一定说明他的创造力已面临绝境。死是一个解脱,而非任何意义上的升华。”13这些看法主张回归海子自身的问题上。
     两种代表观点差异甚巨,因此古大勇提出必须从一个丰富的多维度层面来理解海子自杀事件可能具有的原因及意义,方能真实呈现“诗人之死”。古文所论及的面向,有两个前此未有的观点,一是提出海子的“自杀谱系”在本质上应该属于西方文化的,倾向个性文化,并寻求对自我灵魂与世界的拯救,因为海子从西方诗人与文化中吸收众多养分。二是从人格心理学谈论心理的对立冲突,“当少数人由于社会文化环境与个人遭遇而使他们的心灵蒙受巨大创伤时,他们的‘内在中心冲突’常被推出正常范围,变得更加紧张尖锐,就有可能出现精神分裂异常人格,自我意识发生障碍。由双重人格走向人格解体,严重的会走向自杀。”14
     笔者认为古文确实做到多元维度的辩证一个诗人之死的复杂因素,援引心理分析的理论也给予笔者研究启发,然而其文对于心理分析的讨论过于浅薄,学理的解释则流于笼统概约,并缺乏对海子诗作的验证讨论。因此本文将以精神分析式的探问来理解海子之死,希望能回归其作为个体的特殊心灵面貌,同时由心理学的“精神分裂”延展思考诗歌语言的独特性,藉此呼应海子的诗歌抱负与死亡叙述。这一探索路径,也许如肖鹰所言:“不能从海子的诗推论出海子的死亡,因为死亡的叙述也许正是使诗人得以逃避死亡追逼的路径。……。但是可以从海子的死返观他的诗。返观展现海子走的是一条死亡的诗歌道路。”15
 
二、自杀——精神分裂——诗语
 
       谷物和她的外壳啊    只有言说和诗歌
        抛下了我们    直入核心
        一首陌生的诗鸣叫又寂静
                                ——海子(太阳·土地篇)节录16
 
    王德威曾说“现代中国前半个世纪可资谈论的文人自杀案例,其实并不算多。……然而现代中国的后半世纪文学里,实际与虚构的自杀行为才是我们必须面对的艰难命题。识者通常认为造成(文学)自杀层出不穷的主要原因,在于政治。”17王德威接着举了沈从文、老舍为例说明。然而,在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的华文作家里,自杀的文人却越来越多,自杀的主因未必与政治社会相关,反而多与精神病症有关18。杰米森(Jamison,Kay Redfield)以临床精神医学和科学分析方法研究自杀议题的专著《夜,骤然而降:了解自杀》分析统计出:“自杀最常见的因素就是精神病理,或说是精神疾病。在各种精神疾病中,只有少数几种与自杀有特别强烈的关联,包括:精绪疾患(忧郁症和躁郁症)、精神分裂、边缘型和反社会型人格疾患、酗酒和药瘾。”19
    海子死后被诊断为“精神分裂”,其实传记资料显示他生前便已发病,在后人将他视为宗教狂热般的诗人英雄、典范化他的诗作之前,我们应先了解诗人内在所承受的混乱与痛苦,死亡也许对诗人而言是一种完成,自杀所透露的痛苦解脱也不该被忽略。
   “诗人之死”一旦被“符号化”,“死亡”便成为象征,主体或真实便被取代。诚如西川所言:“海子去世以后,理论界大多是从形而上的角度来对海子加以判断。我不否认海子自杀有其形而上的原因,更不否认海子之死对於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意义,但若我们仅把海子框定在一种形而上的光环之内,则我们便也不能洞见海子其人其诗,长此以往,海子便也真会成为一个幻象。”20所以,西川归纳了几点海子自杀的具体原因:(一)自杀情节:“我想海子是在死亡意象、死亡幻象、死亡话题中沉浸大深了,这一切对海子形成了一种巨大的暗示。”(二)性格因素:“有时伤感,有时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三)生活方式:“海子的生活相当封闭。”(四)荣誉问题:“事实上1989年以前大部分青年诗人对海子的诗歌持保留态度。”(五)气功问题:“他可能是在开大周天的时候出了问题,他开始出现幻听,总觉得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搞得他无法写作。……海子自杀后医生对海子的死亡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六)自杀导火线:初恋女朋友的出现。(七)写作方式与写作理想:“写作就像一个黑洞,海子完全赞同这种看法。……荷尔德林最终发了疯,而海子则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一种命运的暗合?”21
      性格、精神生活与外在因素皆可能是自杀的成因,如果对照海子在死前两天(1989年3月24、25日)的精神状态,恐怕混乱失序的心灵实况更可能是自杀导火线。他在这两天曾写了临死遗言之外的五封遗书,内容多次提及“精神分裂”、“自杀”、“幻听”、“昏迷”、“死亡”,如3月24日晚上写的二封遗书中写着:“今晚,我十分清醒地意识到:是XX和XX这两个道教巫徒使我耳朵里充满了幻听,大部分的声音都是他俩的声音,他们大概在上个星期四那天就使我突然昏迷,弄开我的心眼,我的所谓‘心眼通’和‘天耳通’就是他们造成的。还是有关朋友告诉我,我也是这样感到的,他们想使我精神分裂,或自杀。”“我的幻听到心声中人部分的阴暗内容都是他们灌输的。现在我的神智十分清醒。”3月25日又写了三封,内容仍重复著:“如我精神分裂、或自杀、或突然死亡,一定要找xx学院XX报仇,但首先必须学好气功。”22
     若对照精神医学所归纳的“精神分裂”病征:“某些症状在精神分裂症的诊断上特别重要,将这些症状称为首级症状,这些症状代表自我界线的障碍,包括(1)思想被广播,思想插入,思想被剥夺,病人往往觉得自己的思想不是属于自己所拥有,而会被外界广播、剥夺及插入;(2)被影响及控制的经验,即病人觉得自己的感觉、冲动、思考,行为及身体感觉受到外界的力量影响或控制,包括被控制妄想,被迫的行动,身体被动的经验等症状;(3)特殊的幻听:包括持续论断性的幻听、交谈性幻听、思想成音等。”23这些首要症状在海子的遗书里明显浮现,他认为阴暗思想来自于“他者的灌输”、被道教巫徒强行打开“心眼”“天眼”、被动的受人支配、幻听、思想成音,海子甚至自觉到自己陷入“精神分裂”状态。
     探讨精神疾病的成因面向,除了神经医学学理、社会人际关系、基因遗传等,最重要的是心理认知的问题,即主体与客体间的认知关系。“佛洛依德(Freud, Sigmund)定义精神分裂症为一种在面对严重挫折或与他人冲突时的退行反应(regression),这种从客体关系返回自体情欲时期(autoerotic stage)的退化,表示同时从客体表征与外在人群两者的情绪倾注中退缩,这说明了精神分裂症病患自闭退缩的表现。佛洛依德假设病患随后将投注再次倾注于自己或自我上。……他视精神官能症为自我与本我之间的冲突,而精神病则是自我与外在世界的冲突,精神病否定现实,并随后重构现实。”24然而后起的精神医学家却修正佛氏看法,如费登( Federn Paul )“不同意佛洛依德关于精神分裂症是客体去投注的说法,相反的,费登强调自我界线的去投注。他注意到精神分裂症患者缺乏界线来区分内在与外在世界,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投注于心理上的自我界线”25不管是客体和外在人群被主体忽略和解消,或是主体内在心理的“自我界线”被泯除,精神分裂症患者主客混淆的现象明显,他们解离了现实,遭受内在混乱的困扰,妄想、幻听、焦躁不安、人际关系失序。佛洛依德甚至认为精神分裂病患在自我之内重构一个“现实”。
     杰米森在探讨精神分裂症与自杀的关系时,她解释:“精神分裂会蹂躏感官、理智、情绪,进而影响行为,可说是致命而痛苦。它真是个恶毒的疾病,百分之十的患者最终死于自杀(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精神分裂病人,至少会企图自杀一次)。幻觉和妄想只是精神分裂之所以可怕的部分原因(所谓幻觉是指觉知到某些其实不存在的东西,所谓妄想是指即使有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为非,欲仍坚持其错误的信念)。病人的所见所感常常转化成黑暗、无形的恐惧。”26这些说明让我们了解到海子当时的阴暗心灵与恐惧,以及求死之动机。他持续被“声音”侵扰、遭受“恶徒”的迫害、死亡逼身而来……
     至于海子选择自杀方式的原因也值得探讨,社会学家涂尔干(Durkheim,Emile)在一八九七年出版的《自杀论》一书曾提到各种民族各有其最喜爱的死法,而且很少会改变。杰米森则认为:“精神病理的种类和严重程度也会影响方法的选择,有严重精神疾病的人比别人更易于自焚、跃到火车前,或是选择特别奇怪与自残的方式自杀。”27社会学的讨论关注于社会民情与生活文化,医学角度则是着重在病人的求死意念与病情轻重。那么海子选择卧轨基于何种原因,难以明确考察,因为中国是铁路发达的国家?或是要进行某种死亡仪式?还是因为这是激烈而无可挽回的自杀方法,能彻底摆脱黑暗、完全死亡?不论如何,卧轨的诗人多少有些壮烈的意味,因此许多学者由诗探人,找到了线索,赋予超越性的想像。如海子在《祖国(或以梦为马)》一诗中有以下的诗句,成为研究者推测其死因的证据。
 
我的事业    就是要成为太阳的一生
他从古至今——“日”——他无比辉煌无比光明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最后我被黄昏的众神抬入不朽的太阳
 
太阳是我的名字
太阳是我的一生
太阳的山顶埋葬    诗歌的尸体——千年王国和我
骑着五千年凤凰和名字叫“马”的龙——我必将失败
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28
 
     以诗句来对照海子的真实死亡,竟有叠映之处。海子的死亡时间是在1989年3月26日黄昏时分,李子良据此引用叶舒宪的中国神话宇宙观的原型模式研究来解释海子死亡时间的选择:“海子之所以选择黄昏时分自杀,是因为意在死而复活,遵从著古老的‘太一’29宗教仪式,这与海子所说的‘我选择永恒的事业’,‘我的事业就是要成为太阳的一生’,‘最后我被黄昏的众神抬入不朽的太阳’是契合的。”30换言之,这个看法认为海子自杀是为了让诗成为太阳,在黄昏死亡便能“死而复生”,而选择卧轨的这段铁路,“山海”关到“龙”家营之地名,也能因此与诗句产生联想。这样看法提供了一种解释,并不能完全交待海子自杀的真正心理动机。在诗歌艺术层面,海子实体惨烈的死亡被理解成一个完整而形而上的象征意义,让个体之死成为一种群体想像,对诗人可能是一种肯定。然而,在个人生命的关照上,若直接将死亡置入引号,忽略了诗人面对死亡时的复杂情绪,显然又过于超越,忽略真相,缺乏血肉。
     我们可以再问的是,精神分裂确实对于自杀行为有着深远的影响,而诗人的身分又有何特殊之处?杰米森曾长期研究精神疾病与艺术家创造力关系31,她指出:“没有节制的思想和行为会把人带向导致死亡的极端经验,可是有些艺术家和冒险家却觉得别无选择,非做不可。对很多人来说,生活在极端或节制之中,这两者拉扯力量是很激烈的。荷兰画家梵谷(Vincent  van  Gogh 1853-1890)写道:‘不可能同时表达明暗和色彩,就好像你不可能同时在北极和赤道一样,你必须选择自己的路线,而我想要的恐怕是色彩。’32”根据她的研究统计,关于自杀比例研究,顶尖科学家、作曲家和企业家的自杀率比一般人高出五倍,作家(尤其是诗人)的自杀率更高。病症与创作的关系,究竟孰因孰果,很难界说。也许是因为艺术家的心灵通常较为敏感,陷入创作狂热时,不仅有某种“新生”之感,同时会有某种“死亡”意识夹缠(完成的作品诞生,也是作者母体的割裂)。另一方面,在失序的精神氛围里,人们是否更能穿透现实、洞见真相,进而提炼出艺术结晶。此外,杰米森的说法在于印证艺术家的自主选择极端情绪,即使那是危险而致命的心灵状态,长久下来,便容易精神崩溃,产生自杀危机。
     创作与自杀有隐形的链结,诗语和诗人更是其中最显著的表现。克莉丝蒂娃(Kristeva, Julia)的《诗语的革命》 (Revolution in Poetic Language)曾极富创见与说服力的指出,精神分裂与诗歌语言间有一种潜在共通的的隐密关联。她先对说话主体的发言过程进行探究,创作场域则是她所区分的主体两个面向——“记号界”(the semiotic)和“象征界”33 (the symbolic)——分裂、互动、矛盾、角力的场域。她观察了马拉梅等现代主义诗人的作品后即声明:“他们的诗语言力如狂涛巨浪,断裂性与潜在的躁狂过程都一一谱出……。”34诗歌语言如同社会中的革命份子,向象征的意义秩序挑战,然而,对于社会赖以稳定的意义象征系统而言,这样的断裂或躁狂可能被视为失常或疯狂,一如精神病患的语言。因此,克氏论述提醒读者,精神疾病的界定,原本即是从语言与主体是否断裂的关系来加以论断,然而,诗语言本身所具有符号的自主性,一旦沦为被检视的实体时,“这不啻在剥夺诗展现符号母性空间35的力量,也等于威胁着要破坏下面两者之间的区别:一是作为‘表意之实践’的文本,二是精神官能症的论述。的确,有大量的诗一面在抗拒精神分析与语言学,一面却简直就是‘精神分析的沙发’的替代品。”36所以,诗语要独立于精神状态的检视之外,即使诗语所提供的表达方式,不仅深具语言的异质性,其抵制象征系统的意义,与类似精神分裂病症的主客体界线混淆的心理呈现,都让它的“革命”潜能成为可能。
    克莉丝蒂娃的命题——“诗歌的革命”,的确有意以诗语来作为一种革命的功能,因为“表意过程可以捏塑主体和意识形态”,若欲粉碎意识型态的语言建制,“所用的方式若非所谓原始的‘灵圣’(the sacred),就是现代人所称的‘精神分裂’。”37因此“要释放出记号母性空间的力量,就要引爆、爆破并粉碎分裂主体的美学、精神与社会‘含纳’或‘结合’。分裂主体一时为幻觉所惑,像处在‘镜像阶段’的童一样,以为目前和将来都已合而为一。”38
     从另一角度来看,克氏刻意区别“表意之实践”与“精神病症”的原因在于,唯有如此,诗语才能凸显艺术创作的价值,透过语言的解构与重构,叛逃于现有的意识型态,最终抵达更具真实性与原始性的语言空间。而“精神分裂”的语言则只是一种记录,成为检视主体心理实况的病历表,不具艺术创作者的革命动机,也丧失主动性。而这样的立论,前提在于艺术创作者(诗人)是自主的、有意识的、自觉性的让诗歌文本与真实而原始的心理作出区隔,否则克氏的立论便流于假设。换言之,那条界线是由谁来设立?诗人?评论家?对创作者而言,若原本便不设防,或者刻意让潜意识的混乱成为文本,视写作为心灵翻译,那么“艺术”力量便不存在吗?诗语与心语的界限泯除,“革命”便无法进行?
     在精神分裂的病症发作时,原本自我与外在的界线解消,此时提笔写作,忠实反映,诗语与精神病症的论述是可能叠合的,艺术化的过程可能让“记号界”的内容在无形中流露出来。因此,笔者认为克氏的论点提供坚实的分裂主体基础,然而,精神分裂病症的诗人建构精神分析式的诗语,是否更有革命性?不必在诗语与病语之间画下泾渭之分。
     笔者这样的观察,奠基于海子自身的诗观。海子所向往并秉持的“诗歌理想”,不是理性的语言经营,而是原始力量的涌现。他说:“人,都活在原始力量的周围。”但是雪莱(Shelley, Percy Bysshe)、爱伦·坡(Allan Poe,Edgar)、荷尔德林(Hö1derlin,Friedrich)39等诗人,“都活在这种原始力量的中心,或靠近中心的地方,他们的诗歌即是和这个原始力量的战斗、和解、不间断的对话与同一。”40伟大的诗人,“他们可以利用自身潜伏的巨大的原发性的原始力量(悲剧性的生涯和生存、天才和魔鬼、地狱深渊、疯狂的创造与毁灭、欲望与死亡、血、性与宿命,整个代表民族的潜伏性)来为主体服务”41他更具体的进一步定义:“伟大的诗歌,不是感性的诗歌,也不是抒情的诗歌,不是原始材料的片断流动,而是主体人类在某一瞬间突入自身的宏伟——是主体人类在原始力量中的一次性诗歌行动。”42
     海子在这里所谈的“原始”与克氏所论之“母性空间”是可以相互参照的。原始力量是在自身潜伏的,是一种本质的内容,伟大的诗歌便是要展现这些原始力量。大众都活在原始力量的周围,他与他所推崇的诗人因在原始力量之中心,书写因而得以伟大。透过精神颠狂的状态,海子的诗语正往记号母性空间前进,他的诗歌行动为读者提出更深刻而独特的体悟,最后以身实践,面对死亡。
 
三、烈火诗语,死亡叙述
 
    从荷尔德林我懂得,诗歌是一场烈火,而不是修辞练习。诗歌不是视觉。甚至不是语言。她是精神的安静而神秘的中心。她不在修辞中做窝。她只是一个安静的本质,不需要那些俗人来扰乱她。43            
                                                                               ——海子<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
   
    接续上节的海子诗观,此节欲解析海子诗作死亡叙述的实践。海子用热情和生命在写诗,语言是烈火,火烧得愈炙热,诗作愈是灿烂发光,而诗人却提早告别生命。诗人的死因与病症,在作品里可以隐退成背景底色,转而关注独特的心灵所书写出来的死亡主题,究竟有何涵义?死亡叙述成为诗人自杀现实的叠影?
     海子在诗中反覆、具体的谈到死亡,死亡叙述几乎成为他的诗风主旋律。中国学者对海子诗作中的“死亡”已有多方的讨论,其中高碧珍把海子涉及死亡的诗歌归为五类:倾心死亡的诗篇、遥想死亡的诗篇、沉浸死亡的诗篇、沉思死亡的诗篇、挥霍死亡的诗篇44,显现死亡主题在海子整体诗作中的重要性。因为海子的死亡叙述过于繁多,在此无法一一解析,只能锁定几首触及“死亡意义”的代表性诗作,加以探讨说明。
    沿着海子死亡书写的轨迹,可以发觉其越演越烈的死亡侵逼、黑夜笼罩、心灵失序的意识,语言的使用也越来越富象征性。在《亚洲铜》(1984年10月)里,他将死亡视为一种生命本质,如同基因或家族的延续,自然而原始:
 
亚洲铜,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45
 
    奚密认为此诗表现了:“死亡和生命、腐败和更新本是一环之两极,循环交替不已。强调死亡正是强调人来自土地的根源,与诗题相呼应:人埋在地里,正如深藏的铜矿一样,是其自然的归宿。”46笔者认同这样的看法,但是死亡在这里诗里已透露出矛盾的意义,它既是安祥的面貌,又是一种必然的凋零,安静与荒凉的情绪并陈。以下这首诗,死亡具有相同的意义。
 
老乡们,谁能在海上见到你们真是幸福
我们全都背叛自己的故乡
我们会把幸福当成祖传的职业
放下手中痛苦的诗篇
 
今天的白浪真大!老乡们,它高过你们的粮仓
如果我中止诉说,如果我意外地忘却了你
把我自己的故乡抛在一边
我连自己都放弃来   更不会回到秋收    农民的家中
 
在七月我总能突然回到荒凉
赶上最后一次
我戴上帽子    穿上泳装    安静地死亡
在七月我总能突然回到荒凉(《七月的大海》47)
 
    “死亡”是一种休息,如生命回归海洋,但是这样的七月好“荒凉”,死亡同时展现其死寂的真貌。此外,此诗还透露了两个讯息,“痛苦的诗篇”和重复的“总能”。因为乡愁,诗人有一种回归的渴望,甚至是一种回归死亡的潜在欲望。诗就是他诉说乡愁或痛苦的方式,所以诗篇遍布痛苦,希冀解脱转而努力“幸福”。“总能”意味着无奈的意识重复,不由自主的勾连至荒凉心境。
死亡安静的、随时的存在,并反覆出现,让诗人之眼所见皆是死亡。死亡意识不仅抽象而超脱的出现,有时甚至化为具体的形象:
 
黎明以前的深水杀死了我。
 
 月光照耀仲夏之夜的脖子
 秋天收割的脖子。我的百姓
 
秋天收起八九尺的水
水深杀我,河流的丈夫
收起我的黎明之前的头 (《黎明》节录48,1986年6月20日)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黎明前的深水就像死神的化身,在诗中成为死亡主体,杀死了“我”。此诗时序错杂、意象主客混淆、物化与变形的手法丰富,“仲夏之夜”的脖子遭到“秋天”收割,秋天(肃杀)又成为死亡的象征,再以水深杀我,之后“河流的丈夫” (河岸?),将我的断头收拾。此诗的暗示性非常强烈,死亡的面目也越来越狰狞,并采取主动地位。
海子正面书写死亡的诗作,也多有此类物象人心转化的效果,书面荒谬奇特,死亡以具体的形象呈现:
 
漆黑的夜里有一种笑声笑断我坟墓的木板
你可知道,这是一片埋葬老虎的土地
 
正当水面上渡过一只火红的老虎
你的笑声使河流漂浮
的老虎
断了两根骨头
正在这条河流开始在存有笑声的黑夜里结冰
断腿的老虎顺河而下,来到我的
窗前
  
一块埋葬老虎的木板
被一种笑声笑断两截 ( 《死亡之诗(之一)》49 )
 
    诗中的“我”已死,所以已入坟墓,然而,“我”又复活,被一种笑声唤醒,笑声解放了死亡。“老虎”象征死亡,死亡本被埋葬,现在“倾墓而出”,在渡河之际,“你的笑声”使它断裂,然而仍无法阻止死亡,断腿的老虎破冰、顺流,再次来到“我的窗前”,“我”势必再死一次。我死亡时,死亡同时也死亡,当我复活,死亡也复活,两者再次遭遇。这首诗意义饱满,象征强烈,复活与二度死亡在诗中成为可能。死亡以“老虎”的凶猛形象出现。诗中“你的笑声”所指为何?此笑声能解放死亡,却避免不了死亡。
    “你的笑声”也许可以理解为书写,书写能重新唤醒生命和死亡。当“死亡”被书写,诗中的死亡成为符号,代替了真正的死亡,如拉康(Lacan, Jacques)所言:“符号是物的谋杀”50。然而,书写死亡,并不能真正解消死亡。
     根据海子生前的日记内容,他曾说:“我差一点自杀了,……但那是另一个我——另一具尸体……我曾以多种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但我活了下来……我又生活在圣洁之中。”51“我曾以多种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我”之中,分裂出“他”,在书写中,每次被杀死的是“他”,而“我”则是不死的书写主体。书写本身即是一种主体的分裂,海子一次一次在诗中上演死亡,每次书写,都完成一次精神性的死亡。然而,分裂性不只停留于叙述主体,其诗作意象的跳跃与分裂性也颇为明显。如以下这首诗:
 
雨夜偷牛的人
把我从人类
身体中偷走
我仍在沉睡
我被带到身体之外
葵花之外,我是世界上
第一头母牛 (死的皇后)
我觉得自己很美
我仍在沉睡 ( <死亡之诗(之二)>52节录 )
 
    这首诗的副标是为:“给凡·高(即梵谷)的小叙事:自杀过程”,海子虽是模拟梵谷的临死心境,叙述语言却是他自己的建构。奚密曾解此诗:“这首诗最突出之处倒不是意象的跳跃或奇异的联想,而是随着诗的展开,意象之间的内外,大小、主客、彼此的对立关系愈来愈模糊暧昧,甚至消散瓦解。”53此诗成为意识的流动,“我”一分为二,沉睡中的与身体之外的,并化身为第一头母牛、死的皇后。
     到海子自杀前十二天所写的<春天,十个海子>一诗,其死亡叙述里的叙述主体已迸裂四散: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究竟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就剩下这一个,最后一个
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户
他们把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的繁殖
 
大风从东刮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春天,十个海子》54,1989年3月14日凌晨3-4点)
 
    首句便有惊心动魄的破题,有十个海子(诗人直接现身)死去后复活,还有一个沉睡中的野蛮而悲伤的海子。这些分裂的主体,开始对话、互动,甚而暴力欺凌。这个还未死去的海子相较而言丧失活力,因为他仍有所眷恋。这个存活于人间的海子仿佛已死去,沉浸冬天、倾心死亡、不解曙光,而曾死去的那十个海子却能“在光明的景色中”复活。生死在此诗中是一种吊诡。
     海子诗中的死亡由安祥的面目,转向恶狠、狰狞,最后,死亡就在“我”之中,死亡成为生命的来源。海子的死亡观点,在许道军的解释下,有其两面性:“虽然海子的死亡哲学的终极目的也是追求人的不死与不朽,但它强求真实的‘死亡再生’,就会让他为追求真实而从‘幻象的死亡’走向‘真正的死亡。’55”藉由死亡来追求再生,从书写的幻象死亡,走向身体的真实死亡。
        海子的长诗作品所辩证的死亡议题最为繁复,语言使用最为放肆淋漓,最能实践他的“烈火诗语”。<太阳>系列作品尤然,最能看出海子的诗歌企图,以及诗人的生命观,也最能呈现生命临终前的精神状态。“大多时候,他足不出户,可他的幻想、幻觉、思考的触须,却极度活跃,神游天堂、地狱、太阳、世界的末日、宇宙的尽头、历史的纵深、个人的前生与死亡等等,他虚拟的生活几乎是无限的,最终‘用脑过度而不能写作’(骆一禾语)。另一方面,他又要通过诗歌的形式去寻觅生命的终极意义,平息生命内部的恐惧、冲突和分裂,探讨个人的永久存在。他的大部分诗歌,尤其是《太阳·七部书》,有一个潜在主题,那就是‘土火争斗’,‘死中求生’,习惯死亡、热爱死亡,最终超越死亡。” 56这段评述说明了<太阳>系列组诗所采讨的死亡意义,强烈表露出“再生”、“永生”的主题。
 
请把我埋入秋天以后的山谷
埋入与世隔绝的秋天
让黄昏的山谷像王子的尸首
青年王子的尸首永远坐在我脸上
我就是死亡和永生的少女,
   (<太阳·土地篇>节录57,1987年8月)
 
     海子最终并没有完成全部的<太阳>组诗,留下残稿,然而诗中生死交搏的雄浑气象却让这一系列诗作真正达致不朽。如诗中所言”我就是死亡和永生的少女”,一位死去却永生,脸上有尸首,躯体却是清新青春少女的诗人。
     最后,海子自杀的方式,如前述,有学者认为是一种“仪式”的完成。而且,此仪式曾在诗中“被书写”,依此观点,海子的死亡叙述同时具备“模拟”与“演练”的意义。如《太阳》诗中有:“我的太阳之轮从头颅从躯体从肝脏轰轰碾过”、“那时我已被时间锯开/两头流着血,碾成了碎片”,这些诗语在诗人死后读来都像是预言式谶语。
     烈火诗语所展开的死亡叙述是纷繁多样的,除了众人所论之形而上的意义、生命与诗歌的“死而复活”意识之外,死亡以不同形象来呈现,以及死亡与主体分裂间的关系,也是其死亡书写的重要特质。
 
四、结语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节录58,1989年1月13日)
 
      这首诗是海子在自杀前两个月所写,也是海子最受欢迎的诗作,诗中以温暖的话语诉说生命的愿景,幸福与光明洋溢诗行。这首诗成为海子的标志,被选入中学课本教材,却可能是被人们误读的最多的一首诗59。在走向生命尽头前,诗人大多数的诗作是痛苦的心灵记录,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究竟是未来愿景?还是放弃此世后,对来世的想像?或是掩饰在美丽修辞底下的灰暗心志?我们永远无法真确解出诗人在诗里所埋藏的心灵密码,诗语的暧昧与神秘,一如人类心灵之幽微奥深。但是,我们可以试着接近,逐步拼凑,真正多元维度的读一位诗人,“面朝海子”,抽丝剥茧。
本文试着从精神分析的角度,补充对海子自杀的潜在心灵因素的探讨,希望还原海子脆弱的心灵实况,解释其诗美学的建构与特质,让诗人归诗人,诗归诗,莫将“诗人之死”直接化约为英勇的殉诗。
     在本论文的研究动机展开并论述的同时,笔者发现“死亡”符号之多变面貌。笔者欲将“诗人之死”从符号落实为个体心灵探索,还原符号背后主体的血肉。然而海子不断书写死亡,死亡成为诗中符号,应取代真正的死亡欲念,却在精神分裂与意识混淆之中,死亡跨越修辞成为实体。而海子死后,“死亡”符号又复活,此时它反而成功的取代了诗人实际的死亡,超脱升华成为殉诗的象征。
此外,本文试图沟通文学与疾病间的隐形交错路径,“精神分裂”不仅是心灵失序的病症,也是诗歌语言的潜质,两者同时交集于海子身上时,便有许多可供理解的意义与美学线索。创作即是主体的分裂,诗人面临双重的分裂,反而能将创作放在“原始力量的中心”,让诗语如烈火般烧炙心灵,留下伤痕斑斑的杰作。笔者一方面尝试跨学科研究,一方面则提醒自己学科间的分野:“文学的典型性永远不应该与医学的现实性相混淆。……艺术和医学又相互补充,成为——永无止境的边缘学科和交叉文化的人的科学。60”谨以此段文字作为本文研究方法的砥砺。
 
引用书目(依出版时间先后)
     潘恩(Payne,Michael)著,李奭学译,《阅读理论:拉康、德希达与克丽丝蒂娃导读》,台北:国立编译馆,1996。
奚密,《现当代诗文录》,台北:联合文学,1998。
崔卫平主编,《不死的海子》,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
李明滨主编,《实用精神医学》,台北:台大医学院,1999。
叶舒宪主编,《文学与治疗》,北京:社会科学文献,1999。
杰米森(Jamison,Kay Redfield),《夜,骤然而降:了解自杀》,台北:天下文化,2000。
杰米森(Jamison,Kay Redfield)《疯狂天才》,台北,心灵工坊,2002年。
王德威,《历史与怪兽:历史,暴力,叙事》,台北:麦田,2004。
余徐刚,《天才诗人——海子》,台北:宝瓶,2007。
葛林·嘉宝(Gabbard,Glen 0.M.D.)著,李宇宙等人译,《动力取向精神医学——临床应用与实务》,台北:心灵工坊,2007。
伊凡斯(Evans,Dylan)著,刘纪蕙等人译,《拉冈精神分析辞汇》,台北:巨流,2009。
海子著,西川编,《海子诗全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初版五刷。
许道军,《“幻象的死亡”和“真正的死亡”——论海子的死亡哲学》,《巢湖学院学报》第6卷第5期,2004年。
古大勇,《诗人自杀究竟有什么意义——由诗人海子自杀的两种代表观点说起》,《淮北煤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28卷第1期,2007年。
李子良,《从“太阳王子”到“太阳王”——海子的诗观、诗歌理想及死亡仪式》,《飞天》19期,2009年。
高碧珍,《疲倦、忧伤和天才——论海子的死亡情结》,《楚雄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2期。
刘成寸,《“幻象”与“流放”双翼中的向死飞翔——海子诗歌精神向度的一种解读》,《江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第4期,2010年。
注释
1.海子著,西川编,《海子诗全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初版五刷),页653。
2.刘成才在《“幻象”与“流放”双翼中的向死飞翔——海子诗歌精神向度的一种解读》一文曾指出:“据统计,海子的山海关卧轨自杀,开启了中国当代先锋诗人自杀的序幕,1990年,诗人方向服毒自杀;1991年戈麦在圆明园附近投水自杀;1994年,愿城吊颈自杀;1996年徐迟跳楼自杀;2004午,殷谦吞毒药自杀;2007年,余地刀割颈动脉和食管而亡;至今已有30几位诗人自杀。诗人多多和诗论家唐晓渡分别曾经有一首诗和一篇诗论题目为《从死亡的方向看》,这一系列现象显示,死亡——哲学意义上的死亡——已经构成了中国当代诗歌,甚至是所有时代诗歌的一个潜在的深刻性哲学意义命题。” (《江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第4期,2010年4月,页114。)
3.《诗人之死》,收入崔卫平主编,《不死的海子》(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页51。
4.奚密,《诗人之死——当代中国与台湾的诗与社会》,《现当代诗文录》(台北:联合文学,1998,页227-263),页228,
5.同上注,页242。
6.王德威,《历史与怪兽:历史,暴力,叙事》(台北:麦田,2004), 页158。
7.同上注,页162。
8.古大勇,《诗人自杀究竟有什么意义——由诗人海子自杀的两种代表观点说起》(《淮北煤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28卷第1期,2007年2月),页10。
9.吴晓东、谢凌岚,《诗人之死》,页52-53。
10.李超,<形而上死>,收入崔卫平主编,《不死的海子》(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页60-61。
11.肖鹰,<向死广存在>,收入崔卫平主编,《不死的海子》(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页230。
12.转引古大勇之文,页11。
13.韩东,《海子,行动》,收入崔卫平主编,《不死的海子》(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页253。
14.同注8,页14。
l5.同注11,页228。
16.《海子诗全集》,页658。
l7.王德威,《诗人之死》,页159。
l8.在中国有精神疾病困扰的自杀作家如顾城(躁郁症)、海子(精神分裂),注2所述30多位诗人自杀,个别原因待查;在台湾,深受情绪困扰的自杀作家如三毛(忧郁症)、叶红(忧郁症)、袁哲生(躁郁症)、黄国峻(忧郁症)、黄宜君(忧郁症)、李性蓁(忧郁症)等。
19.杰米森,《夜,骤然而降:了解自杀》 (台北:天下文化,2000),页109。
20.西川,《死亡后记》,收入《海子诗全集》,页1157。
21.同上注。1158-1165。
22.以上遗书内容转引自余徐刚,《天才诗人——海子》(台北:宝瓶,2007),页311-312。
23.李明滨主编,《实用精神医学》(台北:台大医学院,1999),页124。
24.葛林·嘉宾(Gabbard,Glen O.M.D.) 著,李宇宙等人译,《动力取向精神医学——临床应用与实务》(台北:心灵工坊,2007),页263-264。
25.同上注,页265。
26.杰米森,《夜,骤然而降:了解自杀》,页129。
27.同注26,页157-158。
28.《祖国(或以梦为马)》节录,《海子诗全集》,页435-436。
29.即死而复活的仪式。
30.李子良,<从“太阳王子”到“太阳王”——海子的诗观、诗歌理想及死亡仪式> (《飞天论》,页124。
31.如其专著《疯狂天才》(Touched with Fire) (台北,心灵工坊,2002年)。
32.同注26,页202。
33.“记号界”指压抑在潜意识的欲望,所以有些学者译为“欲流系统”;“象徵界”则是指“他者关系的一种社会功效,乃透过生理(包括性别)差异与具体的历史性家庭结构的客观规范所建立起来的”(见下注,236)。
34.潘恩(Payne, Michael) 著,李奭学译,《阅读理论:拉康、德希达与克丽丝蒂娃导读》,台北:国立编译馆,1996),页279。
35.克氏从柏拉图的“子宫”概念和亚里斯多德的“绒毛膜”说法发展出“母性空间”( chora )的观念,在“母性空间”里,象征界尚未厘清界限,记号语言却早已发挥功能了,如婴孩生命在其中滋生并运动。对于主体而言,“母性空间”是一处理想场域,由于是生命的创始地,可能保有“完整”与“整体”的原始状态(生命一旦诞生,象征系统开始作用, 自我与主体分裂)。所以克氏强调艺术的建构:“在艺术活动里,符号在突破记号障碍的过程中,会耗竭其暴力。因为突破了障碍,主体才跨越得了象征界的疆界,抵达记号母性空间”(见上注,页258)。
36.同注34,页248。
37.同注34,页233。
38.同注34,页256。
39.根据杰米森的《疯狂天才》附录三,这些诗人都曾罹患精神疾病,曾自杀或住院治疗。
40.海子,<诗学:一份提纲>,《海子诗全集》,页1043。
41.同上注。
42.同上注,页1048,
43.《海子诗全集》,页1071。
44.高碧珍,《疲倦、忧伤和天才——论海子的死亡情结》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第21卷第2期,2006年2月,页34-37)。
45.《亚洲铜》节录,《海子诗全集》,页3。
46.奚密, <海子“亚洲铜”探析>,《现当代诗文录》(台北:联合文学,1998,页281-296),页284。
47.《海子诗全集》,页183。此诗末注明时间,但收入“第一编1983-1986短诗”辑中。
48.《海子诗全集》,页162。
49.《海子诗全集》,页158。此诗末注明时间,但收入“第一编1983-1986短诗”辑中。
50.伊凡斯(Evans, Dylan)著,刘纪蕙等人译,《拉冈精神分析辞汇》(台北:巨流,2009),页51。
51.转引西川, <怀念> (《海子诗全集》,页7 )所述海子在1986年11月18日的日记内容。
52.《海子诗全集》,页159-160。此诗未注明时间,但收入“第一编1983-1986短诗”辑中。
53.奚密,《海子“亚洲铜”探析》,页287。
54.《海子诗全集》,页540-541。
55.许道军,《“幻象的死亡”和“真正的死亡”——论海子的死亡哲学》 (《巢湖学院学报》第6卷第5期,2004年,页62-67),页62。
56.同上注,页63。
57.《海子诗全集》,页647。
58.《海子诗全集》,页504。
59.见杨泽平,《怀念海子》(《温州日报.瓯越副刊》,2009午4月11日)之文:“在海子留存的300多首抒情诗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被人们传颂得最多的诗篇,同时也是被人误解得最多的一首诗。……作品的‘深层音调’则带有‘隐遁’色彩的意象画面,流露出了诗人内心深处受到伤官而对‘尘世’产生的冷漠与厌倦心态。”
60. 波兰特(Borland),<文学与疾病比较文学研究的几个方面》,叶舒宪主编,《文学与治疗》(北京:社会科学文献,1999),页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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