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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志蕴于奇异
—— 读《傅天虹短诗选》
吴开晋
天虹先生本来在南国诗坛驰聘，后去港埠从事文化事业，一去二十余年，不但事业有成，而且在诗歌创作上成果颇丰。如果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还唱着轻柔、委婉的“香港小夜曲”的话，那么，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丰富、磨难的考验，他的诗已写得愈来愈深沉和有内在的力度。这本中英文对照的短诗选，就体现了这种风格的转变，然而，他在诗艺诗美的探索上取得的突出进展，我认为是在意象的营造上。他的意象营造具有鲜明的艺术个性，和他人截然不同，这就是在奇异的意象中蕴藏着他丰沛、深厚的感情和内心的理想与抱负。
一、意象的悲苦性与感情的隐藏性
大陆诗坛的诗友们，过去都认为天虹到香港后事业一帆风顺，生活安定舒适，都为他感到庆幸。其实，他经历的磨难和挫折也是很多的，只是他不轻易和内地的诗友言说。而从他的诗中，就可以看到他那颗悲苦的心，他诗在营造的许多意象都可以看出这一点。这些意象不但带有悲苦特点，而且还是冷色调的。这就更耐人思索。如在开篇《途中》，借助于大树向天宇发出手语的呼唤，但却无有回音；又借肋于战国时孟尝君的食客纷纷离去，昭示世态之炎凉。《夜行者》中，有拿着抹上毒药的箭的敌手在窃伺。而《摺痕》，实是心灵的褶痕，当他的意识在朦胧中飞动时，他写道：“已习惯对酒当歌/痛饮夜的寂寞/翠荷黎明前/流尽最后一颗眼泪/一把花/撒出千姿百态/可见到脉络中被囚禁的/血和魂”。从这二节诗中，可看出作者以“流尽最后一滴泪”的翠荷和“以花的脉络中囚禁的血与魂”的二组意象，表达了深藏于内心的悲苦与孤独。诗人未直说，而是运用奇异的意象，把感情深埋其中，使读者读后情绪也受到感染。《雨后》一直，也是同类的佳作。它着重写一种悲苦又无奈的心境。在诗中，那道美丽的“虹”，正在为风的到来而担忧，它在扩大的寂寞中听着各种乐声的消逝，眼看着，“榕树千手/抓不牢近在咫尺的土”，只有“如瑟缩的画/如徘徊的云/听任一群野郊瘦竹/笑得前倾后仰”，虹是自比，榕树也是自比。其结局自然是：“你无可选择/偷袭的阳光/趁机而来/染红了青梅”。无奈中又增添了一种悲壮。同样，《苦咽》一首，则直接道出了在人生跋涉中脚板有血流出。接着，又以海的漂泊，树木不停地晃动，昭示自己的漂泊无依，所以只好“今夜已喝尽星月/难耐酒瓶的空寂”，以酒去浇愁了。庞德说：“一个意象是在瞬间呈现出的一个理性和感情的复合体。”又说：“一生中能描述一个意象，要比写出成篇累牍的作品好。”（《回顾》，见《准则与尺度——外国著名诗人文论》，北京出版社），而天虹诗中的意象，正是其情志的集中展现，但又隐藏较深。而他创造意象的功力则处处可见。
二、意象的象征性与象征体的变异性
意象和象征的艺术手法并非西文现代诗的专利。中国古典诗歌中也时见意象创造与运用象征的绝妙展现。从《诗经》、《楚辞》的一些名篇，到唐宋大诗人的许多佳作，皆可领略到。但也无可否认，现代诗中对意象和象征手法的运用更为普遍和多样。把单纯的意象展现同象征结合起来，又是现代诗在艺术上的拓展。天虹从中国诗中和西文现代诗中都吸取了这方面的营养。
他的意象创造，已并不是单纯地把感情投射到客体物象中，而是有某种深邃的象征意义，这就增加了诗作内在的艺术张力，如《流泪的云中》中第一节写“流泪的云/总在涂抹那些晴朗的日子/杜鹃花的白/是一片冰凌”，其中有两组意象，流泪的云和冰凌般的白杜鹃。流泪的云在晴天自然是得不到应有的位置，也发挥不了自己降雨的作用，只有在阳光下流泪而已，而杜鹃花本是红的，却被冰凌包裹成白的，从而丧失了它独具的美丽，其象征韵味是很深的；同时这意象又不是孤立地、静止地存在，而又有一种变异性和流动性。诗的第二节写：“小鸟已被驯服/它飞出笼子跳上你的肩膀/厅内飞二圈/又返回自己笼中”。这无疑也是对被磨掉了棱角而安于奴性生活的人生象征，其写意很深刻。此外，具有美好意境的《春夜》，写万物的萌动与春情勃发，而“满天星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也是人生社会的象征。《流言》，写妒忌入心炮制出如茶水般的流言去“杀人”，而树叶要去流浪躲避，树枝却牵扯它，只好借助风力飞向天空；下面又写夜暮的来临把一颗红日谋杀了，“你壶中流出的是血/遍地都是蝶魂”，流言终于得逞。这两节诗的象征韵味儿不言而喻，意象和象征结合在一起，增强了诗的艺术效果，还有，《挣扎》、《并非含羞的草》，也写得撼动人心，前者开始叙论作者想用并拢的五指不看世上的虚假欺诈。但仍然看了，接着写鸟在喘息中逃脱不了一种“摸式”死亡；“名花”从开市移居村野，苦苦挣所，却不被人同情和理解，还把它看成“一种美丽”，这两组意象的象征性与变异性可见；后者则尤为精彩；
没有惹火的鲜红
并不性感
不是会唱歌的鸢尾花
仍有风险
被脚
逼到狭窄的路边牛奶树已被强暴
伤口流淌
泪的生活
一棵掩面的小草
因为清醒
痛苦也就多了十倍
这十二行短诗，蕴聚着深厚的内涵，这棵普通的“小草”，时时生活在风险之中，“牛奶树”就是可怕的写照。也许，这小草是象征一个弱女子，或者是挣扎在生活线上的一个清醒的小人物，诗作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这比用直接的手法来写，感人力量更强。天虹是位有才华的诗人，相信他在创造诗与诗美的大道上还会登上新的台阶。
2006年11月于山东大学 | 
